城外的敌军还在，城里的百姓却集体如释重负，新登基的皇帝说，不打了，我们求和。

一小撮人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但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欢呼中。

01

“不能就这么把金国人轻轻松松放过黄河，绝对不可以！”

死磕《宋史》磕到昏昏欲睡的任勇醒了，面前一个粗豪汉子慷慨陈词，身边之人皆着古装，或目眦俱裂，或恸哭不已，或杀气腾腾。

不对，这不是校天文台的办公室，好像……是个军事会议现场？

拍戏？不对，演技太过强悍，随便拿出一位，跟小鲜肉之间至少隔了10086个黄教主；道具也太过逼真，窗户上全是纸，没一块玻璃。

他拧了下自己的手，很疼。

接下来，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妈呀，我穿越了。”

——“现在”是靖康元年二月，公元1126年初。

——这个身体的名字叫何栗，北宋的尚书右丞兼中书侍郎，主战派，职务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

——钦宗已经决定，割让三个镇——相当于山西、河北的大部分地区给金国以换取和平，全然不顾精锐部队和民军云集的战略优势。

——金军在得到了希望得到的东西后，决定从东京汴梁班师。

02

“何大人，何大人？”旁边有人关切道。

“嗯……许是这几日太过疲惫了吧”。

没人质疑这一点，前几天，这具叫做何栗的身体还前往金军大营谈判，心智耗费甚巨。

“宗泽将军言之有理，我等应照会金人，称按照当年檀渊之盟的先例，需率军一路护送，待金军渡过黄河时，一举全歼！”，一位老者目光炯炯。

出言之人，名将种师道，麾下西军实力强悍，堪称宋军精华。

几人一番商议，决定明日做最后的努力，说服钦宗。

穿越回来的任勇明白，这番说词是没有用的，和他老爸一样，钦宗已经被吓破了胆。

更重要的是：一头贪婪的狼是喂不饱的。

03

这次军方和政事堂高官的联手反对，不出意料地无效。

这支金朝最精锐的部队即将被放虎归山，年底他们会再次来到开封，第二年初，城池会被击破，是为“靖康”奇耻大辱。

任勇还知道，作为北宋末代的丞相，何栗也被金兵抓了去，半路绝食而死。

如何能让这一切不再发生？刚才的谏言，理不可谓不明，情不可谓不切，但人世间的道理，皇帝看来是听不进去了。

何栗——不，是任勇走出了皇宫，百姓们如释重负的样子让他一阵心痛。他们哪里知道，这不是和平，只是几个月的休战。

那时的何栗会以一介文人兼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份，带领百姓们和金兵进行残酷的巷战，整个开封城俨然血火地狱，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更加凄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冷冷的风从北方吹来，打在脸上针扎一般的痛，碗口粗的树枝颤抖不止，气象知识告诉他，这个时候的风不刮上几天，是不会停的。

风？大风？唉，天文台刮大风的时候，视宁度，这个望远镜成像抖动模糊程度的指标，就从来没好过……他的思绪又回到了，900年后，那个苦逼兮兮窝在天文台望远镜前的遥远的自己。

等等……大风……视宁度……视宁度？

视宁度！

宛如一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夜。

04

怎么又睡着了，果然是一看书就犯困……一阵恍惚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好像是一场梦，却如此真实。

任勇继续啃他的《宋史》，却狠狠吃了一惊：列传部分居然多了一个单独成传的人物——何栗。

他急不可待地看了下去。

何栗，字文緽，仙井人。政和五年进士第一……

宣和七年，金兵犯宋，皇太子即皇帝位，是为钦宗。

帝初诺，割三镇，栗阻之不得，大恸不止。复数日，夜谒钦宗：“太史公曰：‘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以臣之见，陛下宜早做打算。”

帝奇曰：“金兵北去，天下太平，奈何兵事再起？”

栗曰：“岂不闻‘去而复返’乎？”遂与帝至庭院，夜观天象，诸星动摇如栗所言。

帝默然，遂密召李纲、种师道、宗泽入宫。

三月，金兵北返，西军击之于半渡，得首级三万余，虏者略相当，寇首完颜宗望为宗泽所擒，九月，种师道引军复燕云十六州，北患遂弭。

后世遂称：靖康之耻得免，纲、栗之力也。

任勇笑笑：大风天，视宁度烂得惨烈，不但行星的观测条件糟糕，低空的星星更会闪得厉害，不“动摇”、不显得有“芒角”，才是怪事。

就算这话是司马迁说的，就算白纸黑字写在《史记·天官书》上，就算这仗该打，但春天的一场大风就能制造古人用兵的借口或者论据，仍然是个笑话。

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件事。

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关键词后，他发现，这个世界再没有了那首千古名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 ——《史记·天官书》

天一，星名，又名天乙、阴德，在天龙座；

棓，星名，又名天棓，在天龙座；

枪，星名，又名天枪，在牧夫座；

矛，星名，又名招摇，在牧夫座；

盾，星名，又名天锋/玄戈，在牧夫座。

“动摇”为闪烁之意；大气抖动造成星光闪烁，因而星点看起来“有芒角”。

靖康年间，初春的疾风中，它们都会在河南开封的地平线上闪烁。

参考资料：

《宋史》

《&lt史记·天官书&gt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