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

　　读张文献新著《宋瓷收藏与鉴赏》，我发现，收藏之乐，似乎就在于发现、甄别、鉴赏、把玩的全过程。他写到了发现一件瓷器时，就像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一见钟情的意中人似的，心跳加速，意乱情迷。为了抱得“美人”归，讨价还价过程中的欲擒故纵等等，也是妙趣横生。“几年前，一个专跑工地的‘踩地皮’拿了一件有些破损的宋代钧窑双系罐，原想在市场上高价出售，没想到被苏州文庙开店的几个老先生看了都说是宜钧。等我看到它（我认为此处该用她）时，泄气的‘踩地皮’只要了我五十元的标本价。如今这件钧窑双系罐与我朝夕相处”（第31页）。

　　文化人的收藏跟古董商的奇货可居有着本质的区别。商人为利，为人民币壹后面增加的零，为乐此不疲的数字游戏；文化人更多的是为零前面实质性的壹，就是说壹是精神层面的内核，有为家国情怀，有为薪火相传，有为怡情养性，不一而足，所表现出来更多的是一份痴情、傻气，像王国维、陈梦家先生，都是这一类人。和文献兄交往，也是因了他身上能够辨识的这份书呆子气。明代张岱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明人袁宏道也说：“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袁宏道《瓶史·好事》）

　　文献兄的收藏重点在宋瓷，可谓别有用心、别出心裁。

　　陈寅恪先生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李约瑟、费正清等一批海外中国科技史、中国史专家也认为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朝代。记得多年前，有一个访谈问卷发给大家，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愿意生活在哪个朝代？不少文人朋友选择的是宋朝或干脆写南宋。这真是有意思的。宋瓷，又是那个朝代最日常，却又很神秘的器物，某种意义上，也契合那个时代的精神特质：美轮美奂，而又十分脆弱。这似乎预示着那个朝代的一种命运，却愈发彰显了宋瓷的美学价值。

　　张文献兄写宋瓷收藏的文章大多是用了散文的笔法，深入浅出，文理兼备。其实，如果我们回头看，司马迁写《史记》，何尝不是运用了散文笔法。《史记》是我国古代一部极具价值的史学著作，但又是一部杰出的文学著作，被鲁迅先生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他写的《孟尝君列传》《平原君列传》《春申君列传》与《魏公子列传》等战国四君子传，其中快意恩仇的侠客趣味，文辞笔法的汪洋恣肆，就是得先秦诸子散文的真谛嫡传，这也无疑影响了后世的文风。

　　用散文的笔法来写宋瓷的收藏与鉴赏，而不是用学术的高头讲章，是别有一番味道与情趣的。文章可以更加接地气，平易近人，活泼生动，通俗易懂。这类文章并不像有的人说得那么随手与轻巧，这其实是需要考验作者学术研究和语言表述这两方面的综合能力的。他将高深专业的鉴赏技巧、知识掌故、收藏心得，举重若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是见功力见性情的，有温度的文字。也就是说，在这部书里，文献兄把他作为散文作家的优势发挥出来了。至少，让我这个不懂宋瓷收藏的门外汉都略知一二了，从宋瓷这个窗口得以窥见宋朝精彩、雅致社会生活的横切面；另一方面，也对促进甚至是指导当前愈来愈热的民间瓷器收藏热，不无裨益，这是值得高兴与祝贺的一件事。

　　来源：苏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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