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绿肺”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以大面积绿植、天然氧吧成为四环一道风景，龙形水系在俯瞰图上优美蜿蜒……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提速，尤其“十二五”以来，新型城镇化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战略决策，给建筑业包括绿色生态规划带来了重大机遇。

　　不过，普通人身处优美的环境中却并不知道景观设计是怎么一回事。近日，记者采访了中社科城乡设计规划院的景观设计师卢轩，她担任一线“城市美化师”工作期间，也正是国内城市规划和景观设计蓬勃发展的十几年。

　　□□本报记者 郑洁

　　景观设计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景观设计师的日常工作，不只是做绿植配置、做园艺，而是跟城市规划息息相关。”卢轩说，现在奋战在城市规划领域的各类人才其实都是Landscape Architecture（简称LA）这个国际专业中走出来的。这个名词被国内一些老先生翻译成风景园林，也有翻译成造园术、园林建筑学、造景建筑业、环境艺术的，台湾叫地景或园境。从名字可见是一个城市或区域规划中的重要部分。

　　2002年时，卢轩一位老师去北大新成立景观学院，在群雄割据时北大破旧立新，以“景观设计”的专业名称得到行业认可。目前各类院校景观专业的知识结构有不同侧重——如北京林业大学是最早开辟园林专业的；2003年左右清华大学也开了景观建筑学院，但建筑设计为强，人文地理和园林生态、植物学等要比北京林业大学弱些。

　　“北京林业大学的课程是很综合的，既有偏艺术学的，偏植物栽培方向的，也有偏建筑、园林设计的，甚至还有偏土壤学、气象学、矿物学的。”卢轩表示，老师说“入行十五年才能略窥门径”，她也是在工作之后才逐渐认识到，景观设计、景观生态对于城市和人们生活的重要性。毕业那时没有景观生态方面的概念和科学规划，邬建国的《景观生态学——格局、过程、尺度与等级》是这方面的权威学术。卢轩解释，普通人身处其中可能只能感受满眼绿意、水道瀑布，但卫星图看地球显示的是不同色彩的斑块，俯瞰一个地区的生态就像看一块不同图案的拼布，大的叫斑块，小的叫缀块，沟通缀块的叫廊道。所谓生态好，就是指不同群落都能自得其乐，能互相穿插。

　　景观设计的舞台不止在苏州文人园林那一部分，它将广泛影响城市和人们生活的面貌，这些也是行业逐渐认识到的。就像卢轩在第一个工作单位时，虽然她画图既要画宏观的，也要画微观的，但圈子里流行“鄙视链”，就是互相打架，景观设计是西学概念，园林则是“老古董”，行业认为园林学的主要就是植物学。随着建筑设计在城市化进程中越来越丰富，需要人文、绿化等多重元素配置，于是对植物设计师也产生需求，但很多同行并不认为植物设计师有方案能力。

　　卫星图上的绿色带

　　2002年，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招标时，中标的有多家建筑设计单位，毕了业的卢轩，在2003年至2006年间跟随中国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研究中心参与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景观设计。该公园的整体规划是要处于城市中轴线上，北京的中轴线在中国古代确立，代表皇权、天地正统。在公园的二标段核心绿植规划中，她做了四级分区，养护精度各不一样，配置不一样的绿植品种，比如山上就选野生品种二月兰等。大处设计则包括打破原有林业斑块，做成缀块，重新掏林框，布上林间碎路等的更新工作。

　　月坛则是北京偏文化气息浓厚一点的公园。月坛之前被割据，呈现碎片化，在设计立项后首先要进行整顿清理，先开始这项工作的是北园。北园规划做了两年，光种植部分就画了七八遍施工图。北园更讲究传统，一切都要照着规制来。地上铺装都要去先农坛、天坛等地挨个量，查比例关系，神道该多宽、旁边的路又该多宽，建筑学上称为模术。她们跑去文津阁复印古籍回来一页一页翻，也查了好多月饼、窗花、剪纸、瓦当素材，寻找图样的创意来源，追求“疏处可走马、密处不容针”的规划创意，也讲究绘画中的留白效果。

　　那时候她也跟北京古建研究院合作过，做北京市的“公园环”。卢轩操刀的郊野公园环是从生态格局着眼的——城市规模这么大，要有相应的绿化来匹配，它就像城市的第二道隔离带一样，位于四环到五环一带，从卫星图上能明显看出绿色带。

　　卢轩也参与过城区的高端楼盘设计，像位于东四环的东山墅还得了当年的民居奖。虽然她之前已经做了小到小区、后院，大到风景区、园区、城市绿化带等的规划，但一段时间后她又被拽回园林世界了，她并不想被定位为一名植物设计师，更想综合尝试建筑和园林规划。

　　景观设计需要打破“鄙视链”

　　此后，卢轩的景观设计更多涉及了规划工作。2007年，她担任ZAP工作室承接的云南罗平县群众文化公园的景观设计。罗平县位于三省交界处，有壮观的大地景观——10万亩油菜花。当地一开始规划了40公顷做中央公园，约40万平方米的惊人面积，这种体量的“绿肺”对好山好水的小县城来说太过浪费了，养护成本也大。她们劈出其中一块，建议对方做招待游客的民宿。在设计中，她们力求反映当地的自然山水、花草树木、山石土木、风土人情，缩移模拟了当地的自然风光，将当地的材料和工艺完全融入设计。公园的基本手法是向自然致敬，但用园林的方式复建——引入当地名胜九龙瀑布元素，分了十级水面，形成一道链式瀑布景观，也呈现了当地原有景观“一幕十滩”，引入当地多元民族的文化元素，塑造油菜花海微缩景观。

　　2013年，卢轩所在的公司参与投标了山东滨州地区45公顷的徐福纪念公园，但以综合评分第二惜败。“甲方以水面积太大否决了。但那个设计其实不是水面积，而是低洼湿地。当时跟甲方讲‘自然水体涨落就像会呼吸的海绵体’，可以调蓄城市雨洪，但还是没有被采纳。”卢轩说，45公顷面积非常大，她们安排了3个人查史料，查姓氏族谱、地图变迁，查民俗、节事活动、诗词歌赋、图像影像作品中的徐福。设计里面已经包含了城市规划的理念，比如徐福纪念主题应做得更有包围感一点，文化内容要丰满；比如城市这么一大块绿地，应从交通、绿地与城市的界面关系、局地生态等方面去做责任考量；她们也预留了经营地块可以再修订规划让它更合理地存在，将来还可以形成公共空间综合体。虽然没中标，但她仍自信这是当时10多家竞标方案里是最适合对方的提案。

　　等到卢轩进入地产这个大圈子后，发现园林的话语权比较小，通常就是“留一点小空地，让你去画上植物”，跟她印象里的大地景观理念不一样。她也曾以独立设计师身份跟建筑设计院合作，对方也只把她当打杂的。后来她发现中国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是有关城市规划方面的，通常规划一笔下去地上一排树就没了。这种事情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就发生好多次，现场踏堪时她们发现哪儿有棵古树、哪里地貌跟规划图中不符，就再去反映和沟通。做了城市规划后，她又发现前面还有一环权力更大——土地利用规划，可以直接决定土地属性为建设用地还是绿化用地。

　　“在十几年前，业内还在争议Landscape Architecture究竟要翻译成什么才适当，其实LA从来都不是种树铺草这么简单，何况，种树铺草也不那么简单。”卢轩认为，在中国的大城市越来越讲究生态、乡村争走城镇化道路的当下，注重景观设计、生态营造尤其重要，而在城市规划中，关于各环节的话语权、不同专业间的协同合作等，也有待进一步“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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